遐想着沱江的水纹一波一波地荡漾,那些树木挡住了武水、酉水、凤凰,里耶、四方城、老司城,楠木、丹砂、醇酒,湘西山水、湘西历史、湘西人物、湘西草木……湘西,喜欢这个名字,念念不忘,念念难忘。湘西,是沈从文文学宿命的必然,湘西,是我偶然巧遇中的必然。我要闯进湘西,去看看河还是不是天保兄弟放排下江的那一条河流。我要闯进湘西的院子,看看那棵百年葡萄藤是否还在努力攀援。拨弄开那些尖锐的枝叶,闯进遥远的湘西,我要在深秋季节,去看苍山、河岸盖着的银色白霜。
有许多汉语的语词在生活的使用上,是知其然却难以解释出所以然,到了凤凰古城,才深有体会。沈从文故居、熊希龄故居、杨家祠堂、东门城楼、沱江泛舟、万寿宫、古城墙……这些景点的命名既有意味又有诗味,暗淡了刀光剑影,远了鼓角争鸣,也湮灭了黄尘古道和城墙烽火。
凤凰古城在湖南湘西,属凤凰县,所谓“西托云贵,东控辰沅,北制川鄂,南扼桂边”,是沈从文点上草烟远远遥望的家乡,如鲁迅之于绍兴,乌镇之于茅盾,位于凤凰西南,因背依的青山酷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得名,这只凤凰,被无尽蓝的天空包容和温暖。沈从文先生在《边城》一书中,有这样一段对凤凰的描述:“从一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当可有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一个名为‘镇竿’的小点,那里同别的小点一样,事实上应当有一个城市,在那城市里,安顿下三五千人口……” 凤凰古城是在山区,是山连山、水连水、望之无穷尽的那种原始森林般的山区。他来了,双脚落到霏霏雨丝育花红的古城,双手捧一捧清凉的水喝进肚里,抬眼看见一个少年和长发被风吹动、两眼望着沱江的姑娘,在树下仰望一树繁花。他看到,古城上空飘走的云朵,悄悄擦去来时深深浅浅的脚印,记下江舟已横载过的故事,只留下山高水长的传说,和河床上裸露着的一些灰白的石头。他笑着去倾听,倾听它们内部的声音,倾听蜜从花蕊里流出来的芬芳。我和他一样,面对西下的夕阳,想着古城的街道和家乡的街道一样,在心情好的时候,到处都撤着碎落的黄金。他用手中的笔描着山川、河水,就像岸上翠绿的竹,柔柔滑过自己的手掌,而我想用相机拍摄出古城的美丽,在时间的外面,记住临江的吊脚楼、杂货铺、咖啡时光、中药摊,和叠放在岸边念念难忘的故事。眯着双眼,从遥远的地方来看凤凰古城的景观对于在贵州待久了的我来说是无比亲切的,某一瞬间,我感觉像是回到了贵州的镇远古城。从遥远的地方来到古城,来了之后又去,只有风不变,风不变地诉说来来去去的故事。
推开窗,顺眼望去,无意中的惊鸿一瞥,让我屏神凝息,贪婪地观望着,楼下端坐着一个女孩,柔和的阳光照在她的脸庞,她垂着眼睑,神情就像入了仙境一般。都说湘西女子多情,不管是在花丛上,还是在氤氲中,人面与花朵争春;不管是背影里少女式的缠绵,还是眼神中带着春天问候的秋波,都足以让一颗心跟着另一颗心掉落爱情的深潭。把一根竹子削成一管器乐,吹一曲笙歌,芦笙响起,湘西汉子便可以俘获妹妹的芳心,而一支竹篙,在湘西汉子的手里又可以将群山点成千军万马。清风吹动枝叶的好时光里,木叶卷能奏出阿哥阿妹一夜荷包一夜歌的故事,眼睛盯着如带子的河流,河流上有阿哥的影子在捕鱼;星星在天上闪耀,眼睛盯在飘起炊烟的木楼,楼上有阿哥正临窗吹笙,欢乐的笑声在情人的眼里千回百转。
我从一个山头去远远眺望另外的一个山头,隔山隔水的你无处不在,沱江上划动的木浆,敲开久无波澜的水面,一声一声似乎也在敲打着我的心坎。你在我来到古城的时候,给我无数次梦到的湘西画上了一个圆满的梦。
天碰巧下着雨,我们碰巧饮着酒,雨和酒都易于不可回望,回望就会掉进雾霭下的山峦、河流、过渡的船。古朴的村落,环抱的川野,庙宇古刹里的香的烟、钟的音,近了。现在是下午五点,信步走在青石和鹅卵石铺成的老街上,由雨而晴,进入古城,带着节奏的鼓声在不远处敲击,男人们穿着黑色苗族服饰在吹笙,女人们手上撑着一把纸伞在舞蹈,银饰舞动一路欢歌,在芦笙吹响的凤凰古城,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木鼓一声又一声。
当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有月无愁
回望,湘西远山,渐渐凝成一卷无声无色的水墨画,不在乎第一把芦笙,是谁无意中折断了杉木打造而成,只静静地欢喜这么一把芦笙,用吹起的乐音解答生活中遇到的苦难,向喜欢的人释怀出爱的语言。( 方严)